《肾劫》

　　医院九楼VIP病房的紫外线灯管在凌晨三点发出轻微电流声，病床上的张德彪正盯着天花板吊顶处的细密裂纹。这个发现让他想起五年前承建实验楼时偷工减料的水泥标号——就像此刻他浮肿的右肾般布满蜂窝状孔洞。

　　"张总，您这尿蛋白指标都飚到3000mg了。"副院长陈明礼用钢笔敲着化验单，不锈钢托盘里躺着半块发黑的苹果，"得赶在脓毒血症爆发前切右肾，您看......"

　　话音未落，走廊突然炸开哭喊。透过门缝，张德彪瞥见两个保安架着个穿褪色工装的中年妇女，她手里攥着泛黄的CT片："我们排了三个月啊!不是说今天有床位吗?"护士长冷笑着撕碎挂号单："特护病房要接待贵宾，你们这些走医保的明天再来。"

　　无影灯亮起的瞬间，张德彪闻到了主刀医生白大褂下的古龙水味。这味道他很熟悉——去年在澳门赌场，某位建材商给他推荐的"圣罗兰·黑鸦片"。麻醉面罩扣下前，他瞥见年轻主刀胸牌上的"林旭"二字，突然想起这是某次酒局上，自己亲手塞给卫生局王局长的那份镀金简历。

　　"患者血氧骤降!""快注射肾上腺素!"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，器械护士碰翻了不锈钢托盘，三支头孢曲松钠摔碎在嵌着金线的防菌地板上。这地板还是他当年特意从意大利定制的"防滑大理石"，实际每平米成本不足三百。

　　术后第七天，张德彪摸到腰侧鼓起的纱布包时，监控录像显示他打翻了整个输液架。陈明礼冲进来时，看见这个地产大亨正攥着增强CT报告发抖——本该切除的右肾还在渗着脓液，而原本健康的左肾只剩缝合线在狰狞嘲笑。

　　"姓陈的你给我解释清楚!"张德彪此时忘记了疼痛的咆哮震得床头的心电监护贴片簌簌颤动，"这他妈就是你们三甲医院的水平?"窗外的实验楼正在加固，工人们给承重柱缠钢筋的模样，像极了给他包扎伤口的护士。

　　陈明礼慢条斯理点开手机录音："2020年9月15日，您亲口说'林医生虽然学历差点，但年轻人就该多锻炼'"。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在病房回荡，张德彪突然记起那晚在"天上人间"会所，自己把林旭的克莱登大学文凭拍在局长面前时，水晶吊灯投下的阴影也是这样摇晃。

　　"您承建的实验楼，抗震系数比设计标准低了整整两级。"陈明礼的皮鞋尖踢了踢墙角渗水的瓷砖，"要不是上周地震仪误报警，我都不知道混凝土里掺了40%的粉煤灰。"他掏出张照片：实验室地基层的裂缝中，隐约可见印着"德彪建设"的编织袋碎片。

　　张德彪的冷汗浸透了病号服，这让他想起浇筑实验楼地基那夜。暴雨冲刷着偷换的劣质水泥，工头老周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此刻陈明礼如出一辙。"两千万工程款，您吃了多少回扣?"副院长的手指在加固方案上敲出沉闷声响，"这楼要是塌了，您猜那些排不上号的病人会埋在哪个科室下面?"

　　当陈明礼说出"林旭是王局长私生子"时，张德彪突然笑出声。这笑声扯动了腰间的引流管，淡红色液体顺着透明软管滴落，在意大利地砖上晕开血花。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验收实验楼时，监理公司突然集体失明——就像此刻明知手术事故，院方仍坚持将错就错。

　　"换肾源已经联系好了。"陈明礼擦着金丝眼镜，"不过您得先签了这份实验楼加固合同。"阳光透过防辐射玻璃，将加固钢架的阴影投在病床上，宛如一副钢铁镣铐。楼下车库传来刺耳的救护车警报声，张德彪知道，那是又一辆运送"特需药品"的冷藏车在走绿色通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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